忍界大佬的演讲刚过一个段落,好不容易进入了问答时间,一时之间学生们高高举起手,直起背脊,用尽全力地伸长脖子,尽可能地让自己更显眼些。
如果佐助可以读心,这会儿大概会听到一整片的「选我选我选我」的尖叫声。
在乌泱泱的一片人群中,宇智波佐助随意地点了一个人,他抬了抬下巴,「你。」
「佐助大人,进入过这么多……」他清了清喉咙,原谅他年纪尚轻,实在无法站在有着护妻狂魔称号的宇智波佐助的立场体会这些时空给他造成的冲击,与他感同身受,「额,令人不舒服的时空,那有没有那些时空是令您念念不忘呢?——我是说,糟糕的时空遍地都是,但有着美好的未来的时空,还是存在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宇智波佐助很快的就给出了回答,「确实,但我从不忘记身后有人在守候。」他就算年纪大了,也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他走得再远,身后永远有一处角落为他守候。
但那个学生的一番话的确勾起了他跨越时空的一些稀有的美好回忆。
于是宇智波佐助微微眯起他的一双异瞳,记忆在此刻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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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宇智波一族没有灭族,会如何呢?
如果在鼬最痛苦的那段期间,有一个人扶了他一把,是不是他们宇智波一族也不至于走上这么一条路呢?
但老实说,宇智波佐助从未问过自己哪怕一回,——如果他们安全又幸福地长大,他们的未来是不是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因为宇智波佐助并不具备那种细腻的心思,对他而言,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如果。他脚下的道路只有一条,径直往前走就是了——遇到困境,拔刀,遇到敌人,拔刀。没有什么事是一顿千鸟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用来个须佐能乎。
毕竟与他俊秀细腻的长相相比,宇智波佐助本质上是个相当简单粗暴的人。
「啊,找樱医生吗?」
甜点屋的少年一脸惊讶地看向他,圆滚滚的大眼豪不客气地上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对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打扮有些讶异,「您是受伤了吗?如果是受伤的话,我建议您去医院挂号,随便找个医生看看就好哦。」他好心地建议道。
「为什么?」这个时空是怎么回事,这已经是第四个建议他直接去医院等挂号的人了,他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问道。
有鉴于前几个时空的后遗症,佐助刚刚降落在这个时空什么都还没做,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了这个时空的春野樱有没有另嫁他人,然而他得到的消息虽不算好,但也还算安慰——春野樱目前仍然保留旧姓,目前没有得到她另嫁他人的消息——当然,这个时空的她也没有嫁给他。
还没有。他在心底强调。
少年被他这么一问,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脸,然后左右旁顾了一番,神秘兮兮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说认真的啊,先生如果你真的受伤了,还是去医院比较好,别想着追求声名在外,去找樱医生——毕竟警务部的一番队队长可不是什么善茬,啧啧,他吃起醋来啊,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放过,良心建议,别为了见樱医生一面,让自己的伤处雪上加霜。」
佐助脸色一变。
警务部。这一个部门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自从那一个血色的夜晚后,木叶再也无人提及这个部门。就算他重新回归木叶,鸣人和卡卡西曾多次提及要重启这个部门,都被他拒绝了——宇智波只剩下他了,警务部也不会再是以前的警务部了。
「警务部?」他问,「樱和警务部的一番队队长是什么关系?」
「嘘!嘘!」少年紧张地制止他,然后一脸无奈地抓抓头发道,「我说先生,您真是一问一个准,正中红心啊!——就是没有什么特别关系,所以才难办啊……以我个人的立场,我是很希望他们可以赶快确认关系啦,但我觉得照宇智波佐助的傲娇劲,隔壁家的赤丸都当爷爷了,他连手都牵不上。」
「……你说谁?」佐助皱眉。
「宇智波佐助啊,鼬先生的弟弟!」少年朗声道,「啊,我差点忘了,鼬先生下午的时候会来店里买丸子,不跟您说了,我还得给鼬先生准备他的特制丸子。」说着,少年就开始拉紧腰间的围兜,一副要认真办事的架势,但嘴上却还是很老实地继续闲聊着,「真不是我说啊,鼬先生真的很喜欢甜食呢,除了要加黑糖蜜之外还要加枫糖,而且每天都要来五串,虽然有固定的生意可以做我是很高兴啦,但这样下去,我都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了——毕竟木叶可不能没有鼬先生啊!」
少年拍着胸脯,面朝着警务部的方向看去,姿势别别扭扭地比了个敬礼的姿势,展现出他作为一般民众对警务部副部长的Respect。
「鼬君的身体一切都好,庆太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虽然爱吃甜,但身体控管还是不错的——毕竟是靠体能吃饭的警务部副部嘛。」一声清丽的女声从柜台的另一端传来,「今天鼬君有些事,我来帮他跑个腿——麻烦了!」
佐助耳尖微动,视线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女人看起来一如他所熟知般的精明干练,她的上半身依偎在木柜台上,眉眼之中的锐利被收在柔情似水的碧眸内。佐助的视线没有收敛,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瞥,而后顿了顿,有些讶异地挑眉。
「啊,你是……」
「樱。」他哑声唤道,打断了她的下半句话。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暴露。
与面对其他人不同,当他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背叛自己妻子的耻辱感——他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同时也不是他的妻子,但他却仍然会为她而心动。
樱动了动手臂,微微前倾上半身地想要再凑近他来看个仔细,「你怎么……」
「啊,对了,这位先生受伤了,大概是旅人吧,刚刚才向我问到您呢,樱医生。」庆太介绍道,「但您也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我们的一番队队长,所以我建议他另请高明了。」说着,庆太暧昧地眨了眨眼,「来,这是鼬先生特制!香甜的黑糖蜜加枫糖,总共五份!」
听到「一番队队长」,樱微微红了脸,小声地咕哝道,「瞎说什么,我和佐助君不是那种关系。」
「少来了,整个木叶谁不知道我们的宇智波小队长喜欢您呢!」庆太摆手,「就他自己还在嘴硬,我跟您打赌,只要您走出这条街,不到两步远,就会遇到“凑巧”经过这个路口巡视的队长大人。」
他在“凑巧”两个字上下了重音,暧昧不明地厮磨着这句话的意涵。
这个世界的樱和他所认识的一样容易害羞,她小声娇嗔了一句,付了钱将包起来的丸子收好,尴尬地走向佐助。
庆太见状,遗憾地看了看那位面容英俊青年,小声地嘀咕着,「哎呀呀,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说了些什么,佐助并没有很在意,他直勾勾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妻子,她嘴角带笑,眉峰微微上扬,看起来好奇又羞涩。
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他的脑袋窜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会儿樱应该才十八岁,他记得她离村那年,他们都刚过十八岁,那时候的她眼尾处有一个浅浅的细痕,与皱纹不同,那个细痕极其细小,他猜测是整日埋首在公务中留下的痕迹。比起他的樱,这个时空的樱略微有肉些,看起来也更加精神——这个想法令他心疼,他不禁猜想是不是他和鸣人实在不省心,才让樱憔悴成那样。
「嗨。」她小声地说道,随后又觉得这样的开场方式实在太过尴尬,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我猜的那位吗?」
「如果你是说一番队的队长,」佐助扬了扬眉,「我想是的。」
樱「噗嗤」地笑了一声,白嫩的手虚虚地放在嘴角,好看的眼睛光芒晃动,双眸中好像藏了一整个宇宙般地绚丽,「那……你从未来来吗?」
「这有些复杂,」佐助不太习惯这么直接的樱,他垂下眼睛,离开了与她的对视,「我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啊。」樱点了点头,「轮回眼的能力,我猜?」
佐助只是看了看她,那一双异色的瞳从刘海底下微微透出,折射出屋内的暖色灯火,使他看起来没那么诡异。
「这眼睛放在你的身上还真不习惯,」樱摸了摸下巴道,「但我必须说,放在你身上比在鼬君身上好看些。」
「鼬。」他轻轻开口,仔细地咀嚼着这一个名字,他有多久没有再将这三个音节凑在一起了呢?樱微微扬起脸,光洁漂亮的脸蛋清新可人,他有些突然想起她会来这儿,也是为了替哥哥买甜点,联想到他前些日子做的梦,佐助的喉咙有些干涩,「你和鼬是什么关系?」
「哎呀,就算是另一个时空的佐助君,也是会问一样的问题呢。」樱笑着拍了拍他,「我是鼬君的随行医官哦,专门为了照护他的那双轮回眼。」她比了比她的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眼,「毕竟是我们木叶最重要的终极武器啊。」
从医疗部的主任医师,到鼬的随行医官,由此可见木叶对鼬的眼睛有多么的重视。
「鼬先生可是木叶的英雄哦!」庆次插嘴道,「也是甘味甘幕后的大金主,哈哈!」
「少来了,你们每天削鼬先生一次还不够吗?」
「我记得鼬先生的母亲,美琴夫人也很常来啊。」
「啊,他们家,也就只有队长和部长不喜欢吃甜食了。」
佐助此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正常——他应该要离开此处,去见上这个世界的鼬一面,还要回到家中,再看看从未想过能再见的父母一眼。但此时太多的资讯冲击着他,佐助一时之间只是站在樱的面前,看着她从未遭受过战争摧残的青春容貌,天真而纯净。
如果没有战争,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们世界的未来?他不会失去兄长,不会失去父母,会像个世家公子一样长大,有些任性爱故作高傲,但还是顺利地继承了宇智波家的荣耀,稳稳当当地踏入警务部,担起一番队队长的名号,然后面对着喜欢的姑娘,即使拘谨不知所措,但全木叶的人都看好他们俩的感情。
而她,不会因为他和鸣人之间的争斗而受伤难过。她不会经历战争,手上最多只会留下因为做菜而不小心留下的细小划痕,她不需要面对生离死别,不需要在夜晚时分因为那些在她全力拯救下依旧逝去的生命而骤然惊醒。
佐助伸出手,在樱微微诧异的目光下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有些微凉,少女即使有些惊讶,却也没有避开他的碰触,她眨了眨眼,眼底中带着笑意,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这个世界很好。」他轻声地对樱说道,「你也很好。」
她的掌心不知何时覆上了他的手背,一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细腻——身为警务部副部长的随行医官,她不需要拿起手术刀,也不需要碰触到腐蚀性的药水,她的掌心细腻得就像是街角藤原家卖的绢豆腐。
「一切都很好的,佐助君。」她闭起眼睛,握着他的手,「无论是你的世界,还是我们的世界,我们都会幸福的。」
没有遭遇过灾难的少女就像一池纯净的山泉,就连浅尝一口也如此甘甜,佐助却突然想起了在家中等着他的妻子,她手心粗糙,每一条划痕都是她站在前线战斗过的勋章;她不比眼前的少女丰韵,那是因为她必须扛起医疗部的重大责任及压力。
突然一阵带着杀意的剑气从旁掠过,打在木质的柜台上,硬生生划出一道缺口,若不是他早已察觉,微微侧过了头,否则那道剑气早已将他的额前碎发削成齐刘海。
他还没看向来人,庆太就吹着口哨为他揭晓谜底。
「小队长来了,交钱了,你各位。」说着,揣着小兜兜就向一脸扼腕心疼的客人们收钱,「我就说吧,不出十五分钟!你们怎么会这么天真的低估我们小队长的实力呢?」
庆太在甘味甘工作很久了,春野樱和宇智波鼬一直都是他们的老顾客,基本上一天见上一次跑不掉,有的时候这两位嘴馋了还会多来几趟,因此连带的,总是和这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宇智波佐助他也见得不少。稀奇事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因此他也是木叶中,少数敢当着宇智波佐助的面叫他小队长的人。
「佐助君!」樱也被吓了一跳。
宇智波佐助上前,硬生生挤进去他和樱之间的窄小空隙,漆黑的双眸早已翻出了写轮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佐助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女儿之前在路边捡回来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狗,每次放饭的时候都会凶巴巴地守在食物旁边护食,竟然在此刻与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佐助。
「你到底是……」宇智波佐助刚眯起眼睛想将他看清楚的时候,话刚到嘴边就顿了顿,他认得这一只诡异的瞳孔,与鼬的眼睛相同,天下唯有一双,他不会认错,他迟疑地开口,「鼬哥?你另一只轮回眼呢?」
「……」佐助。
他开始在想这个世界的宇智波佐助是不是因为都在村子里,和漩涡鸣人混太多了,就连智商也被连带拉低了。
这个世界的宇智波佐助穿着一身标准的上忍制服,佐助曾经见过许多人穿过这一身制服——最典型的就是卡卡西,后来他也曾见过妻子和好友出任务时穿过,但唯有他,自始至终都从未这么打扮过。但现在看着眼前的自己,穿着着这一身制服,木叶的标记明显而清晰,高调地在向人们展示他的归属,令他格外陌生。
樱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番后,宇智波佐助才作罢,他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几眼,若不是因为樱再三保证他不是什么坏人,宇智波佐助可能就会先将他押回警务部的看守所里了。
而鼬对这一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未来的弟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怀疑,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现状,他给佐助准备了热茶,而宇智波佐助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硬是加入了两人的会面。
鼬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家弟弟,「我听说昨天你昨天和风影大人切磋的时候,把他的葫芦砸碎了?」
宇智波佐助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他的葫芦品质太差。」
「就算你们是同期好友,这样也不太好。」鼬还是忍不住叨念了一句,「据说我知,上次小樱去砂隐村也只是帮他治疗旧伤,连过夜也没有的就赶回来了。」
宇智波佐助微微红了脸,不自然地说道,「谁管她是去干什么了……就算她和我爱罗那家伙过夜我也不在乎。」他撇开头道,「再说了,她明明是你的随行医官,卡卡西那家伙把她派去砂隐村做什么?我们木叶是没有其他的医疗忍者了吗?卡卡西该不会是想着要搞什么政治联姻吧?」
明明是自己说的,但说完,宇智波佐助又自顾自地沉下脸,闷声不说话。
自己把自己给气死,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佐助这才正式地将自己和「宇智波佐助」划分开来。他们即使是同一个人,但是人生轨迹不同,长大成人后的个性自然也有所不同,这样看来,他们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个体。
毕竟如果是他的话,他绝不会说那么多话——也绝不会想象春野樱嫁给自己以外的人,一秒也不曾。
佐助笑了一声,吸引了屋内两兄弟的注意力。他们看向他,相似的面容同时朝他看来令他有些恍惚,「怎么了?佐助。」鼬开口问。
「没什么,」佐助笑着摇头,右臂撑起上身,从和室的榻榻米上站起。
他围着这一个空间走了一圈,有些怀念的看了看柜子上摆放的家族合影,在他的记忆中,他和父母以及鼬的最后一张合影是五岁时在庭院长廊上拍摄的,那个时候他还笑得天真无邪,但在这个世界里,他见到了兄长就任警务部副部时的就任仪式,也见到了宇智波佐助考得上忍资格时的全家福,一旁的架子上还放了两幅不同的暗部面具,他猜测宇智波佐助后来也追随了兄长的步伐进入了暗部历练了几年。
「这个世界很好。」他看向鼬,就像是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眼底般的柔和——眼前的这个鼬,是他从未见过的25岁青年,他看了两眼后,又别开了眼睛,想起了在他面前死去的鼬,当年他还没来得及过21岁的生日,严格来说,也只是个少年,「你们都很幸福。」
鼬笑了笑,「是,我们都很幸福。」
佐助垂下眼睛,走向了宇智波佐助的面前,在少年有些警惕的目光下,伸出手,狠狠地——
戳了戳他的额头。
「喂!」宇智波佐助不满地捂着额头,怒瞪着他。
「不知足的混小子。」佐助轻嗤,「樱可不会坐着等你一辈子。」
宇智波佐助不满地反驳道,「你在胡说什么!」
佐助看了他一眼,到底他年纪大些,历练也比他多了不少,轻轻一瞟,宇智波佐助的气势就被压了过去——这么说对他有些不公平,但在平日里还真没有谁敢在宇智波佐助的面前造次。
宇智波佐助别开脸,「我也没要她等……」
「随便你。」佐助说道,他整了整腰间的剑,侧过身对着屋内的兄弟俩说道,「我该走了。」
「不见父亲和母亲吗?」鼬问。
佐助顿了顿脚步,思量再三后还是苦笑着摇头,摆了摆手说,「不了。」
空中一晃而过的银色光芒被宇智波佐助捕捉到,他叫住了他,「你结婚了?」
佐助微微回过头,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或许源自不知名的骄傲,他「嗯」了一声。
「和谁?」宇智波佐助咽了咽口水,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滑动。
佐助却收起手,给他留了个浅笑,「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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