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受过训练,遭遇过更糟糕的困境,见过无数残缺不堪的躯干,也拯救过无数被绝望折磨得失去了求生意志的伤患,甚至拯救过世界。她都一一地走过来了。
她远比任何人都坚强。
从她少女时期开始,宇智波樱就知道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首先必须先自己想办法处理,若真的无能为力,那你必须将困难告知有能力协助你的前辈……或师长。但她发觉自己的半身都深陷在泥沼里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惊觉自己已经快要无力回天了。
其实「无力回天」这么说也不大对,她有的是办法处理。毕竟她已经长大了,早已经成长成无人档案馆招惹的优秀忍者。虽然朋友们时常拿她说笑,将她比喻成新三忍中的食物链顶端——一句话就能将处于忍界天花板的两个男人压在地上摩擦——她只是,不舍得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去挣扎。
宇智波樱开始怀念当初的那个天真无邪、任谁都能欺负一把的春野樱了。如果她还是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十六岁少女的话,那她便可以光明正大、义正言辞地走到师傅的面前,双唇一撅,眼泪一挤,就能轻轻松松地解决掉眼前的困境。
春野樱可以这么做。因为她年轻、单纯又纯真无邪——就连那个悄然无息地将她拉入泥沼的那个男人,也舍不得在她面前泄漏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企图。
但宇智波樱做不到。她做不到。
卧室里的灯光幽暗,床头灯只是打亮了临近光源的小部分阴影,延绵到卧室房门口的影子蔓延过来一股令人战栗的冷意,她扭过头,盯着光源,含水的眼眸泛着点点星光。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高速思考,脑中掠过各种有用或无用的信息,从风之国的地理环境战略部署到铁之国的矿工罢工,天马行空、五花八门,她从各种角度去思考自己作为宇智波樱,在五大国之中的影响力。每一步棋、每一条细小的线索都被她摊开在脑袋中,渐渐从太阳穴蔓延过来的一股疼痛,让她痛苦地眯起了眼——这或许是奈良鹿丸每次协助六代目处理政务时的感觉吧?
身居高位的他们,在做事的时候,都会将第二方案、备案、备案二、都一一罗列出来,并且会严格地评估可行性和危害性。
那为什么……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妈妈……?好亮……」女儿软糯的声音从她的怀中响起,佐良娜的一遍脸颊已经被压得红了一块,因为避光性的缘故将小脸蛋往她的怀中蹭了蹭。
宇智波樱连忙低下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宝贝,妈妈在想事情。」
「嗯……」佐良娜发出一声呢喃,懂事的孩子点了点头,「没关系……」
她伸出手,将床头灯关上。
卧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阴影再一次扑面而来,嘴唇上的异样触感伴随着黑暗,重新攀附上来,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改变着嘴唇的形状,欲盖弥彰地假装这样她就能轻易地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仿佛被那些不怀好意的恶魔拉扯着手脚,一丁一点地回溯到半个小时前——
那时候,旗木卡卡西还在她的卧室内。
>>>
「怎么?昨天做贼去了?」
在宇智波樱打了第无数个哈欠后,情报部的山中井野调侃道。此时正值每个月一次的例行会议,安排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三,也是她少有能见到支撑着木叶运转的诸位部长和负责人的时候。作为情报部的负责人,山中井野也自然会出席,但是现在他们还在会议室外面的长廊,毕竟开会的时间还没到,他们之后会在会议室内呆上好一阵子,所以在六代目正式宣布开始之前,他们都巴不得先呆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宇智波樱靠在墙上,眼底的乌黑将她的气色消磨殆尽,她早上照过镜子,很可悲的也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山中井野对她的仪容有着病态的执着,别人看不出来的,山中井野只需要一个短短的扫视,就可以点出她的不同之处。
「没睡好。」宇智波樱叹息,向好友解释道。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正好是例行会议,她也想直接请假蒙头大睡。
「啧啧。」山中井野捏着下巴,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说宽额樱啊,我记得你老公这几天都不在村里吧,还有谁能让你晚上睡不好啊?还是手上有什么好东西,介绍一下?」
这些私密的闺房蜜语在两人的对话中很常见,她们早已不是什么单纯无知的少女,偶尔分享一点经验也很正常,上一次让宇智波佐助瞬间缴械的口舌(略)技巧就是山中井野给宇智波樱支的招,礼尚往来的,宇智波樱也传授了不少骑术给好友,听说山中佐井反馈不错。
因此这些好友之间的话也不算多出格,如果是以前,宇智波樱或许会嘲讽山中井野的满脑子歪念,但经过昨天一整夜的脑力激荡,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没事。
「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就只是喝多了咖啡睡不着。」
「啧啧。」山中井野还不了解她吗?宇智波樱只是抬抬手指头,她就知道她要写什么字,这十多年来相爱相杀,宇智波樱喝不喝咖啡,她还不知道吗?「坦白从宽哦,宇智波樱。」
「就真的是……」
「六代目来了!」
山中井野马上就站直了,她的视线对上了跟着六代目走过来的丈夫,漂亮的嘴角露出清浅又克制的浅笑,尽管两人的关系众所皆知,就连儿子也都三岁了,但越是模范的夫妻,人们对他们的兴趣也是单薄。夫妻俩在不同单位,只有在例会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实在没有什么八卦可以挖掘。
同事们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两人身上,就连半点探究的意图也没有。
模范夫妇能有什么八卦可看。
但宇智波樱看得很清楚,她的这个前队友明面上公私分明,只在见到妻子的时候多招呼了一句:「山中部长。」,玩笑开得得体又不失礼节——所以谁都没瞧见他轻轻用拇指挑起手中的刀柄,轻轻地用刀鞘勾了勾山中井野的膝盖,暧昧不明的厮磨了两下。
宇智波樱闭起眼睛,想起不久前山中井野向她讨教过上位的骑术——缺点正是膝盖会有点疼。
六代目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但却没有直接领着部下走进去会议室内,宇智波樱看着面前停下的影子,阴翳的阴影覆盖在她的鞋尖,她有些抗拒地微微退了一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她抬起头,撞上了正在低垂着脑袋看着她的上司。
仿佛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她发不出一点轻松的声音来打破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可以感受到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像游蛇一样锐利尖刻地打量着他们。
旗木卡卡西怎么能用一个简单的视线就将她控制在掌心中?
宇智波樱即将挤出声音的时候,男人轻快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覆盖下来,「哎呀,樱,昨晚没睡好吗?」
她的心一抖,仰起头看向他笑眯眯的眉眼。
「啊,有点……」她说,「只是小事。」
但旗木卡卡西是最疼爱她的老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在旗木卡卡西的眼中,七班的重量说不定远比木叶本身对他还要来的重,经历生死、携手弑神的过往将他们四人之间的羁绊覆上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
所以在旗木卡卡西抬起手来,轻轻地用食指厮磨了她的脸颊时,没有任何人——哪怕是山中井野——觉得有任何不妥当。他做得那么光明正大,仿佛就算宇智波樱的丈夫就在她的身边,旗木卡卡西也会伸出那只明晃晃地写着怜惜的指头。
「明明以前只要一到十点就要睡觉,长大后怎么就变了?」男人的语气中含着笑意,手指没有流连,顺势收回。
但宇智波樱知道旗木卡卡西的最终目的本来就不是她的脸颊——因为他的指腹落在她的唇上,在没人瞧见的角度中,重重地压了压她的下唇。宇智波樱的心也在那一下被他捏住了心室,她抬着头,清楚地看见他晦暗的双眼中倒映着的自己惊慌的表情。
——他知道了。
「今天晚上别熬夜啦。」他收回手,在空中摆了摆,同时说,「诸君,我们速战速决吧。」
众人听见的是他后半句的嘱咐,但宇智波樱听见的是他前半句的那一句「今晚」。她浑身一颤,她眼睁睁地盯着他背后的“六火”二字,仿佛想要从这两个字中看穿他的伪装。
但她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宇智波樱看着同僚们跟在六代目的身后陆续坐到位置上,只剩下她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外,同僚们的目光已经往她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山中井野坐在她旁边,小声地在她耳边咬耳朵,「也是时候帮你们卡卡西老师找女朋友了,你们老师说不定想过过当爸爸的瘾了——虽然这个女儿年纪有点大了。」
这是在嘲笑她还像个孩子一样被老师管,也是在嘲笑她年纪大了。
但宇智波樱没有心思回嘴,她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攻击——山中井野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就被点名汇报——因此她自然没看见宇智波樱满脸通红,双手紧紧地放在身侧。
而坐在宇智波樱另一边的六代目则意犹未尽地托着下巴,那只曾经隐晦地压在她唇上的食指,正轻轻地隔着面罩,压在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