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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相信我回去上班了就没办法产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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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向宁次,宇智波佐助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真的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吊车尾的妻子的哥哥?」,句子尾端还要带着上扬的疑问调,这还是基于他对「日向」这个姓氏的认知而推算出来的结论。
日向宁次究竟是谁,他是否又曾在年幼的宇智波佐助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佐助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他的人生已经走得足够远,而日向宁次的生命则永永远远地停留在了十八岁那年,佐助只记得他是一个天才,十二岁的佐助还曾经想要挑战他以证明自己的实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对现在的佐助来说,宁次是一个由四个音节组成的符号,如果不是因为妻子和好友在每年的某天会有志一同地到慰灵碑前哀悼这一位同期学长,佐助甚至都会忘了他的人生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佐助的人生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流浪,同期们每年一次的“宁次会”他都恰好错过,以至于他从没参与过这一场既哀伤又温馨的小聚,直到佐良娜已经长大了,晋升上中忍,他也渐渐地从探查任务前线上退了下来,回归妻子的怀抱,才第一次出现在“宁次会”上。
每一届的”宁次会“都会由不同人来主办,上一年还是日向雏田主办的。她作为日向宁次的妹妹,对这一场聚会格外上心,毕竟除了将对他的思念写进去儿子的名字里,她也只有在每年一次的纪念会上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她的全力以赴却也因此给了下一任主办者加注了巨大的压力。
佐助向来是不管这些俗事的,但谁想到这一届主办者是他的老婆。
宇智波樱在这段时间内将「宁次君」挂在嘴边的次数已经要比「老公」多了。他已经从樱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缘浅的同期学长曾经有多高冷,后来就有多崩坏,他清冷自持,在外人眼中,世家公子的姿态摆得高高在上,但是他们亲近的人都知道,日向宁次是个冷面笑匠,他不会刻意说笑话,但是却会认真地接梗,甚至还会和闹腾的李洛克配合。
「虽然看起来很难相处,但是宁次君是个很温柔的人!」樱每一次说到以前和宁次的回忆都会哈哈大笑,然后擦一擦眼角渗出的泪水——她说这是笑得太开心而落下的泪,但他知道樱这是难过了。
「啊。真的好想他。」她笑完了,就会卷起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上叹息,「宁次君是那么好的人啊,啊,啊,我眼睛怎么……真是的,一定是眼压太高了……」
他看了看妻子的侧脸,伸出手将她拢入怀中。
他不懂得这些感情,但是他或许可以理解。她想要表达对这个逝去之人的思念,却又有些迟疑尴尬,她既不像日向雏田和他那么亲近,也不像天天和小李一样与他紧密相连,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同期,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在战争时期与她同一队伍,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日向宁次的尸体是春野樱处理的。
他陪着妻子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宁次会”,就连鸣人那个常驻火影塔的NPC都出现了。
樱准备了一个向宁次喊话的节目,同期之中有一半的人都主动参加了,尽管他已经逝去了那么多年,他们要对他说的话不过是每年不断重复的老调重弹。犬冢牙又一次提起了四战的时候,日向宁次将他和赤丸认错的糗事,说完甚至哈哈大笑起来,手背一抹,又擦掉几滴眼泪。
他们听这个故事的次数大概和“宁次会”举办的届数一样多,但每一次听,都会像第一次听闻一样,捧场地笑出来。
佐助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就靠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妻子在众人之间谈笑。
闭上眼,佐助好像又能看见那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日向宁次的形象也在他的脑海中渐渐丰满起来,他已经从一个符号般的存在慢慢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曾经活过、曾经恨过,最后恨意没有将他推上深渊,他最终与自己以及他的命运和解,却被命运推上了死神的肩上。
如果他还在的话,那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走怎么样的路,爱什么样的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忍者?有了他的木叶又会有些什么不同。
莫名的,宇智波佐助有些好奇。
或许是因为他对日向宁次产生了一点好奇,以至于多日之后的一次时空穿梭,慈悲的命运女神将他们跨过时空,再度连接到了一起。
割破时空的裂缝,他降落在木叶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又回到了过去的平行时间线上,漩涡鸣人的脸还在施工中,佐助有一瞬间在想,他难道已经养成了把鸣人的脸当作时钟来用的怪习惯了吗?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在甘栗甘的转角处感应到了年轻妻子的查克拉。她的查克拉流动得异常快速,想到甘栗甘的蜜红豆汤圆,也难怪她会兴奋了。
或许可以偷偷看一眼。如果是更年轻的樱的话,说不定可以说上两句话——这么想着,佐助加快了脚步,绕过转角就能见到她了。
然而。
「我是樱的未婚夫,日向宁次。」日向宁次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怪大叔起了戒备,他微微拉开距离,将女友护在身后,「你又是谁?」
「……」宇智波佐助伸出的手紧紧握起,幻想着他捏碎的是日向宁次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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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宇智波佐助连续三天以来的侦查和跟踪,他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一个时空的日向宁次和樱,是他见过最疏离有礼的未婚夫妻——尽管他对“未婚夫妻”的概念薄弱,仅来自于妻子偶尔看的偶像连续剧,但他作为已婚,并且有妻有女的成年男性,他仍然相信自己有资格如此评论。
他们不在离别的时候亲吻,也不在并肩前行的时候牵手,但樱对他总是笑颜相向,而他总是温柔地倾听她的琐碎日常,乍看之下确实有一种郎才女貌的和谐氛围,但宁次看向樱的眼神太过温和平淡,佐助无法从他眼底看见着对樱的爱意——他知道这么说很古怪,但宁次如此平淡的眼神令他愤怒。
如果不爱樱,那又为什么要将她绑在身边。
日向家在高层的影响力、血继限界的传承以及樱作为千手纲手的徒弟所带来的政治利益,种种复杂的政治角力在佐助的脑海中不断纠缠,令他头痛难耐。
佐助很少会思考这种被隐藏在水深处的阴暗面——宇智波一族的惨烈灭族就是源自于人心对权利的野心,自此之后他就一直有意让自己远离这些浑浊的脏水,他信任鸣人,因此两人非常默契地分配了工作——他负责在外守护木叶,而鸣人在内保护着木叶。
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在剖析木叶如今的政治局面,他不希望在鸣人和他都依然健在的时空,樱需要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成为火影和日向家的政治筹码。
佐助改变了他的计划,额外在这个时空中多逗留了一阵子,他必须确认樱下半生的幸福源自于纯粹至极的爱意,而非掺杂了精心筹划的政治利益。就算这个时空里,能将她拥入怀中的人不是宇智波佐助,樱依旧值得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我爱你。樱。」他轻声地在心中说道,「因此哪怕在另一个时空你选择了别人,我也希望你幸福。」
日向宁次其实是知道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是谁的,应该说只要见过宇智波佐助的人都很难再忘记那一双诡异的异色瞳,就算那个男人看起来年纪稍长,但是那一双眼睛、那精致的眉眼,无一不在向他们宣告着他的身份。
樱或许也知道,但是她坚守约定的选择沉默。宁次知道这是因为她对两人关系的珍重——他们正在交往,而谁都知道年少时候的樱和佐助的那些轰轰烈烈的情感纠葛,他们的关系敏感,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将宇智波佐助的名字列为禁忌词。
他不会开口提,樱也会装作一无所知——以防再闹出一场闹剧,他们两人之间早已挤了不少人,此时又添上了另一个时空的佐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变得更加紧绷,宁次知道自己要开始行动了。
这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再平常不过的傍晚,日向宁次结束了在暗部的工作,换下制服后就径直走到医院门口等着樱。
樱见到他的时候很自然地朝他小跑过去,挥舞着小手向他招呼着,「宁次君!」她叫道,靓丽的樱发在夕阳的照射下被混成了金棕色,路上的行人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小声地笑着调侃道,「是日向队长和樱医生,哎呀,两人关系真好啊。」
佐助立在树影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向另一个男人飞奔而去,他的容色平淡,但心底绞痛——他可以看见樱眼中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和爱意,她的爱过于外放,因此很难被忽视,只要没有瞎,谁都会说此时的樱是如此深爱着宁次——他也曾被如此浓烈的爱意包裹着,那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体验,只可惜这个时空的宇智波佐助失去了被如此爱着的机会。
「等很久了吗?」樱问道,一脸抱歉地说道,「刚刚有个病人突然有些事,耽误了一下……」
宁次伸出手碰了碰她落在脸颊旁的鬓发,温和地说,「没事,我也才刚到,你是在工作,怎么能说是耽误呢,多久我都能等的,不要觉得抱歉。」
自从他们宣布交往后,日向宁次就没有落下过一次接送的任务,一方面是为了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另一方面是迫使樱准时下班,他在两人交往前就曾见过樱在医院内待到半夜还迟迟不离开,也因此在交往后,他向樱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接送她上下班——尽管他看到了樱脸上的为难,但向来善解人意的宁次对此却格外强硬。
「一起下班的话,这样大家也会比较相信。」宁次这么说,「毕竟我们工作都很忙,大概只剩下这么点时间可以相处了,如果连这点时间都不把握的话,怎么称得上是热恋期的情侣呢。」
樱最后答应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送,宁次开始提议一起共用晚餐。他们会在下班后一起去吃饭,从昂贵的茶室到平易近人的一乐拉面,她惊喜地发现宁次对餐点的要求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挑剔——也是,都是一起经历过战争的同袍,艰难的时候他们连兵粮丸都要一颗分成三天吃了,如今重回日常,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听了宁次的话,樱有点红了脸,她羞涩地避开了眼神,「啊,说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呢,要不要去居酒屋?」
「虽然樱的提议不错,但是今天我想去个特别的地方。」宁次笑了笑,「上次你说想去的那家夜景餐厅,如何呢?」
樱顿了顿,她有些迟缓地抬头看向他,宁次纯白的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灿生辉,她的嘴唇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宁次君,你是想……」
他伸出手牵住了她微凉的手,不着痕迹地搓走她的凉意,「樱,一起去好吗?」
他们的声音很小,但佐助还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自然能知道宁次的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与其说他是在约晚餐,倒不如说他此刻就在求婚了。只要樱点头,那这个夜晚的结局便会如他所愿,他可以自信从容地在最后一道甜点上完之后单膝跪下,从怀中掏出他早已准备好的钻戒,向她提出一生一世的请求。
如果她拒绝了,那他们会去樱原定的居酒屋用餐聊天,然后自然而然,又毫不尴尬地各回各家,乍看之下日向宁次的计划虽然被迫中断,但他依然可以静待下一次的机会。
多么狡猾的家伙。
别答应他啊,樱,你怎么知道他会像我那样、或是像鸣人和卡卡西那般爱着你呢。此时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些时空,樱虽然不在他的臂弯里,但是和那两个男人一起的樱却被万分珍贵的对待着,即使当下他气得双眼血红,但却不得不承认就算不是他宇智波佐助,那两个男人也能给她幸福。
但日向宁次?不,他不了解他,又谈何信任呢?
但他不能出手,也不能阻止,这个时空说到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就像现在一样,矗立在树影之中观察着两人的爱恨纠葛——
她如果答应了,那也是春野樱自己的抉择,日向宁次是那个需要为她的未来负责的人,而非他宇智波佐助。如果她拒绝了,那是日向宁次还未到时机,这个时空的宇智波佐助依旧有机会让一切重归正轨。
但他还是打从心底地希望着,她可以对这个男人说一句不,告诉日向宁次,春野樱这辈子只爱宇智波佐助一人——尽管他知道这根本毫无意义,他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她对宁次的爱意,她怎么舍得对爱人说不呢?
樱思考了一阵子,那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像一辈子一样漫长,佐助看见她张开了嘴,或许正打算在此刻许下诺言,湿润的唇卷起,宁次温和而坚定地看着她,时间变得粘稠而悠长,佐助却突然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宁次君,我——」
他最后没有听到她的答复就瞬身离开了。
宇智波佐助最后是在死亡森林附近再次见到日向宁次的,他一身洁白,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明显,令他想起了宇智波族人习惯穿着的黑衣,同是瞳术大族,他们和日向家总被相提并论,有意无意之间,形成了强烈的黑白对比。
日向宁次缓步而来,微微抬起的双眼沉静如海,毫不畏惧地与他漆黑的双眸对视。宇智波佐助交手过无数的敌人,此时却看不出这个年轻的前辈带着什么目的前来。
「宇智波佐助。」日向宁次单刀直入,「许久不见。」
「这是对你们的佐助说的话,还是对“另一个时空的佐助”说的话?」他问道。
「这没有任何差别。」宁次淡淡地道,「自从你叛离木叶后,我们原不会有任何交集,我虽然曾经参与过将你抢夺回来的任务,但我们却从未真正意义上见过面,所以我猜想这应该是中忍考试之后的再会吧。」
「那家伙去了哪?」他沉默了半晌后,再开口道,「死了?还是在监狱里等着审判?」
「或许在某个空间遗迹内。」宁次说,平静的目光看向远处,体贴的跟着他换了另一个称呼方式,「他已经离开了很久了,也多亏了他的远游,我才能和樱在一起,毕竟前段时间樱确实一直都在等着他,听闻两年前曾经都准备好了行囊要跟着一起去旅行了,但出了些意外,安排好的旅行被取消了,自那之后,他就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宁次继续说道,「尽管却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知道她很难过,她就像往常一样到医院,忙到半夜才回家,只是那些行囊一直放在她的房内迟迟没有拆开,我想那时候的她或许还是在等着他回来吧。」
宁次说的那场意外佐助是有印象的,尽管年代久远,但他还是记得在他第一次离开村子出去旅行的时候,曾在风之国的边境遭遇了敌袭,敌袭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在战斗中他无意间发现了遗迹,一旦踏入就会拖上好几年,但先前的几次信件来往中他已经答应了樱会带她一起,也能从她寄来的信中窥得她的兴奋和激动,在这个错误的时间点出现的遗迹就像是在逼他作出抉择——选择樱,还是选择食言?
宇智波佐助也曾面临如此的两难,他最后转回了踏入遗迹的脚踝,坚定地回到了木叶,草草地在卷轴上标记下这一处的遗迹空间,打算日后再探勘。
显然,这个时空的他选择了另一边——自大的宇智波佐助信誓旦旦地认为春野樱会无限期地为他守候,却忘了在她的身边围绕着无数静待着时机挥动铲子的男人。
卡卡西或许是心怀鬼胎最久的人,但日向宁次却率先以行动力拿下一局。
「那时候。」佐助捕捉到他有意加重的词汇,这代表樱等待着他已成为了过去式,「她是什么时候放弃的?」
「她不得不,」日向宁次平静地回答,略带着血紫罗兰色的纯白双眸毫不畏惧地迎向宇智波佐助,哪怕他知道接下来的半句话会为他带来灾难,但他仍坚定不移地说道。
「因为我们在立下契约的时候就说好了,宇智波佐助必须从我们之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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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向宁次和春野樱的书房内,有一张薄薄的、一式两份的契约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日向宁次谨慎地将那张纸放置在一个昂贵却又朴素的漆木盒里;而樱则妥善地将那一张纸藏在书柜后方的小夹缝内。
樱会说那是他们相爱的起点,但日向宁次则抱持着不一样的看法。
「至少你猜对了一件事,」宁次向佐助坦诚道,声音压得很低,「我确实欺骗了樱。」
寂静的晚风撩起他额前的发,刀刃切开空气,锐利的刀锋迎面而来,夹带着男人毫不掩饰的杀意,哪怕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宁次也不由自主地叫停了心跳,佐助用尽了全力才让理智接管了他的行为,将剑锋停在他脖子一厘米之遥,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他严刑拷打才从牙缝中蹦出,「凭什么?」
日向宁次面容很平淡,他用一种悲怜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没有看见架在他脖子上的凶器,风轻云淡地就像是在茶室里喝茶的谦谦君子。
「你很爱她。」陈述句,宁次盯着他的双眼,「这件事情我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但如果对象是你,宇智波佐助,我想你有资格知道。」
「我不是你们的佐助。」佐助强调,他自始至终都拒绝承认他与这个世界的宇智波佐助是同一个人——他成功守住了自己的妻子,一生的挚爱,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在他看来,这些时空的宇智波佐助不过是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冠上了他名号的行尸走肉。
对他而言,他们都不是宇智波佐助。
日向宁次没有生气,他只是眯了眯眼,专注地与他对视,然后清浅地笑了一声,「就算你不是我们的宇智波佐助,但知道你爱着樱,那就足以让我欣慰。」他抬起头,望了望月色,说道,「她的感情没有错付。」
佐助的刀微微顿了顿,在宁次语音刚落的当下,他收回了悬挂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既然你想说,我没道理阻止你。」他冷声道,「但你最好斟酌你的语句。」
「感谢你的宽容。」他微微弯了弯腰,展现出世家大族的礼仪姿态,但是在佐助看来却矫情至极,「在樱看来,我们的感情开始于四战之后的某个春日,但我稍稍抱有不同的看法,或许将时间往回拨到四战期间会是个刚好的时间点——」
「我没时间……——」佐助不耐地打断他。
「准确来说,我和她的感情始于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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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宁次知道自己死了。
他的胸膛被温热粘稠的血液浸泡,在疼痛传来的那瞬间,不过短短数秒,他的身上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他从未听过日向雏田和漩涡鸣人叫声可以如此尖锐,就好像被刺破的气球肆意地在空中发出气音,一边又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
他们呼喊着他的名字,额间有一阵异物抽离的感觉传递到他逐渐失去神经感官的脑袋,他好像对着鸣人说了什么,然后眼前渐渐暗了下来,一切纷扰渐渐地远离他,直到他彻底进入永无止境的安宁。
这就是死亡。
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它来得那么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
但这里也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温暖。
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心,仿佛彻底变成了一团光点般的意识,在这荒芜的世界里浮浮沉沉,他变得好轻好轻,就连最柔最柔的呼吸都会将他吹到天际之外。
大概他会在这里飘荡到时间将他的意识一丝丝抽走的那一刻吧,他没有抗拒,宛若早已接受了一切般的沉静。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不到一分钟,也或许过了一个世纪,他在这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浑浑噩噩地沉睡着。
直到一震天崩地裂般的力量将他的空间撕裂,霎时之间地动天摇,他在空中翻了好几个圈,然后重重地掉落在一个实物之上,顿时耳边传来各种嘈杂纷扰的声响——女人的叫喊、男人的哭泣;五感争先恐后地向他传递着信息,鼻尖闻到了血和药剂混合的气味,莫名的带给了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疼痛也在此时追上了他,胸口的撕裂和内脏的破损疼得他无声嘶吼,他睁开眼睛,第一个撞进他眼里的是一头灰蒙蒙的粉色短发。他知道她,七班的春野樱,木叶著名的美人,但此时他却怎么也无法用这个词去形容她——浑身脏污、血液和泥土糊了她满脸,唯有那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在灰色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宁次君!宁次君!」她不断地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再坚持一下,好吗,再坚持一下,我快要将你带回来了,宁次君,答应我,别闭上眼睛,拜托你了!」
她哭着呐喊,「别死啊!」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疼痛还是从四面八方侵略他的脑神经,但他却莫名地、竭尽全力地伸出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背上。
无声地答应了。
「好。」
那是他们最亲近的一起,毫不浪漫,却伴随着世界上最常被诗歌歌颂的死亡与鲜血。春野樱在战场上救过无数条生命,或许早已不记得那一场与他携手向死神抗争的搏斗,但日向宁次始终记得在他死亡之后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美好。
战后的时间过得飞快,人们忙于重整村子,修缮和填补,他们从最简陋的地基开始敲起锤子,历时数年才为木叶带回当年的荣光。他整日忙于日向家的重整,一时半下也没再想起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才会奢侈地将她从记忆中抽出来,仔细思念。
他知道樱在纲手的门下负责医疗部的建构,又外加给自己添了一份儿童战后心理辅导的工作,时常也是忙得昏天暗地,他好几次经过她的办公室外面,都能见到她点着灯任劳任怨地加班。
那时候的木叶是灰色的。充满了尘土和简陋的建筑。
而在百废待举的那个时期,唯一能挑起人们兴趣的是四战英雄漩涡鸣人、宇智波佐助以及春野樱的八卦新闻。
宇智波佐助早已经离开村子好几年了,人们也渐渐地忘记了一直与他捆绑在一起的春野樱,取而代之的是漩涡鸣人的展露头脚。
同为七班的他们同进同出,就连一向不关心八卦新闻的宁次也对这两人的关系有所耳闻。尽管现在两人看起来依旧还是好朋友,但他们总说鸣人和樱最后一定会在一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毕竟宇智波佐助离开了这场三角角力,失衡的两端终会倒向一起,这是数学家们早已写进课本里的基本逻辑。
宁次也这么认为,只要时间够久,佐助退出,鸣人与樱最终会走到一起。就连李洛克也在酒后抱着酒瓶哭着说什么「如果是鸣人的话我愿意成全」,这等酒后胡言。
天天费劲了力气拉下了李洛克怀里的酒瓶,将一喝酒就失去理智的成年男人控制住花了她很大的精力,等她回过神来看向坐在一旁浅尝着清酒的宁次时,她不知为何地问了一句,「宁次,你在想什么?」
宁次放下小巧的酒杯,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酒渍,「我在想李说的话。」
「啊?」天天偏过头,喝了酒,又经历了一整天的劳累,她的脑袋有点跟不上宁次的话,「是嘛,他说了哪些话?」
「成全。」他淡淡地丢下一句,不等天天反应过来就抬起手招呼了店员结账,「很晚了,回去吧。」
他原本以为既然曾经疯狂爱着她的李都可以做到成全,而自己那不过是一丝轻浅的好感,他只需要睡一觉,起来后他就会忘了她。但咽下清酒的那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的却是——绝不。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做不到成全。既然宇智波佐助退出了,那为什么就非得是漩涡鸣人?
于是他送了李和天天回家后,回到日向宅的第一时间,他径直走向了日向雏田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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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宁次选了一个很适合赏花散步的午后制造了一场偶遇,女孩刚刚从医院出来,挥别了她的同事,而那个总是与她形影不离的男人此时也在村外执行任务,这是他难得能见到她独身一人的时候。
「真难得啊,宁次君是在赏花吗?」见到了熟人,女孩率先打了招呼,「很久没见到你了,一切还顺利吗?」
「樱小姐。」宁次牵了牵嘴角,温润地笑了笑,「稍微有些麻烦,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原本只是随口寒暄,却没想到他如此坦诚,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抓了抓脸颊,「竟然会让宁次君都犯难,那应该是些棘手的问题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走?」
樱没想到他会提出邀约,如果是之前的话,她可能就会婉拒,但刚刚才聊到近况,就急匆匆地抛下对方实在有些失礼,于是她点了点头,和宁次一起走向开满了樱花的河滨。
宁次和她聊了很多,从医院的工作到儿童心理辅导中心的运作,等到天渐渐黑了下来后,樱才发现自己竟然滔滔不绝地拉着宁次说了好久,男人很绅士地从不打断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于是迟来的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她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裙摆,「听我说了那么多,一定很无趣吧——明明宁次君也有很多烦恼等着处理,却听了我那么多琐碎的小事……」
「不是琐碎的小事,」宁次说,「偶尔听听你说话,我也能从我的烦恼中暂时逃离开来,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宁次君有什么烦恼呢?」樱顺着话题往下问。
宁次笑了笑,没回答。
「烦恼如果说出口的话,有人一起分担会比较轻松哦。」樱笑着说,「刚刚也是多谢了你,我原本烦恼的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接着说道,「宁次君,告诉我嘛!」
宁次这时候才有些为难的笑,紫罗兰色的白眸看向远方一簇簇的粉色,「我要和雏田大人订婚了。」
「诶。」樱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原本第一反应应该是祝贺才是,但是看到男人有些忧愁的表情,那一句「这不是好事吗,恭喜啊!」被她硬生生吞入了腹中,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问句,「你不开心吗?」
「雏田大人是我的妹妹,我们都不希望被这样捆绑在一起。」宁次轻声说道,「婚姻是很神圣的,我不希望玷污了这份纯净。」
「你和雏田谈过了吗?」她问道。
「我们都反对,但家中的长辈们却认为这样的结合会对我将来继承宗家有所帮助——所以就算不是雏田大人,也是会是花火。」
「那该怎么办呢……」樱小声地道,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现在还会听到包办婚姻的事情呢,长辈们真是太古板了。」
宁次依旧温润地微笑着,眼中也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无奈和为难,丝毫没有将家中长辈拖下水的愧疚感。
「虽然我无法让长辈们改变心意,」樱挥动她的拳头,「但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事,请尽管来找我!」
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宁次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他在暗部学习到最受用的一件事就是忍耐和等待,他率先在两人之间扔下一颗种子,接下来就是静待着种子发芽开花。急不得的。
他还在等——等宇智波佐助选择彻底退出的那个时候。他原以为他会等很久,但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仿佛是命运女神恩赐给他的礼物。
樱带着行囊在村口等了很多天。
他知道她请了两年的长假,这阵子都在做远行的准备,就连文件都早已呈交到火影的案上,种种迹象表明,她等的那个人要回来带她一起离开了。
有人唏嘘于鸣人的落败,也有人酸溜溜的说她等了那么久还不是跟这个前叛忍走。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第十天。
她依旧坐在那张长椅上,身侧的行囊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在准备。但道路的尽头,应该出现的男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宁次从第一天开始就在远处动用白眼观察着,他的视线更远,一直看到了山的另一头,替她搜寻着那个男人的行踪,却也一无所获。后来他听见了鸣人和六代目在火影办公室内讨论着,佐助决定先去勘探那个遗迹,暂时不会回来。两个大男人此刻犯了难,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樱开这个口。
直到第十天,他一身白色的武服,走到了她的面前,温声打了个招呼。
「晚好。」他说道,注意到女孩坚毅的眼眶有一点微红,只怕他如果说错了话,她就该落泪了。
「宁次君。」她应道,「晚好。」
「是这样的。」他在她的身旁落座,和她一同看向同一个方向,地平面上依旧毫无动静,「你还记得之前你说的话吗?」
「我说过很多话。」她硬巴巴地道,然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于是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你是说哪一些话?」
「你说,只要我有需要,都可以找你帮忙。」宁次提醒道。
樱「啊」了一声,「是,是有这件事。」
「我想我现在可能需要你了。」宁次站起身,在她的面前微微垂下头,他柔软的发丝扫过她的手背,带来瘙痒的轻柔触感,樱的手指动了动。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样的我,也可以帮到你吗?」
「只有你可以,樱小姐。」他伸出手,白色的双眸纯净柔和,令她联想到另一双总是锐利凶狠的黑色双眸。
她微微眯了眯眼镜,看向他的掌,那是一双很修长的大手,上头布满了使用柔拳而留下的伤痕,但却不可否认是一双优美漂亮的手,「我可以怎么帮你呢?」
日向宁次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入掌心,他微微屈膝,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轻声地说道,「成为我的女朋友,樱小姐。」
随着她的眼睛满满睁大,日向宁次在心中给这一句话补上了后句:忘记那个挥霍你爱意的家伙,站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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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是以立契的方式提出合作的。
契约书上写的不多,只有简单的叙述了两人的情况,以及一些须知条款,但日向宁次温和担忧强硬地加上一条——「我希望宇智波佐助能从我们之间消失。」
樱手握着签名笔,碧绿色双眼就像被雾气沾湿了似的眨了眨,她低头看向契约,轻轻地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以为日向宁次不希望名义上的女朋友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个男人。
但只有日向宁次知道,他只是不希望那个狂妄自大的嚣张之徒再占据她的心房——他既然选择了继续探勘遗迹而抛弃了她灼热的爱意,那他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当漩涡鸣人知道他和樱开始交往的时候,曾闹出一场闹剧来。
他冲进了暗部的地下大楼,直接推开他的办公室,愤怒熏红了他的双眼,他来势汹汹,以至于宁次毫不怀疑外面已经开始出现各种传言了。
「宁次!他们说,你、你和樱酱在一起了?」他大声问道。
宁次平静地点头,「看来你知道消息了,是樱告诉你的?」
鸣人扑倒他的桌子前,「樱酱在等佐助,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其实鸣人对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尽管这个男人总是出其不意,就连三代目和五代目也时常被他气得跳脚,但是四战的时候宁次扑在他面前替他挡下攻击差点死去的场景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所以即使是气昏了头,他还是没有大吵大闹着要他给出一个交代。
或许也是因为漩涡鸣人已经长大了。
「她不会再等他了。」宁次淡淡地说道,与火急火燎的鸣人形成强烈的对比,「佐助已经成为了过去。」
「但……——」
「鸣人。」宁次打断他,「你这是为了佐助而来,还是为了你自己?」
鸣人闭上了嘴,他难受地看着他,宁次觉得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夺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委屈。
或许在鸣人看来,如果对手是佐助的话,一切都情有可原,因为樱爱他,佐助也喜欢她,他不过是两人之间的第三者,但如果佐助退出了,那他很难不去想象自己上位的可能性。但此时宁次却突然插了一脚进来,风轻云淡地牵过樱的手,他怎么能咽下那口气。
宁次正色的看着他,「我会对她好的,鸣人。」
后来鸣人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宁次也随即参与了一场为期半个月的任务,等他回到木叶以后,那场风波就只剩下寥寥几语的八卦,轻巧地随时都能被风吹到云外。
日向宁次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一旦他决定要对一个人好,那谁都没办法从他的手下逃脱。
他确实让樱忘了那个将她丢在木叶后,一走了之的男人。
而那两张薄薄的契约最终成了他们秘而不宣的秘密,他们都知道,他们再也不再需要那一张契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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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的手握着剑柄,不知不觉中都捏得崩开了裂痕,他听得冷汗直流,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次命运女神递过来的选择题,他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选对了道路。
莫名的,他忽然想起了在卡卡西和樱结婚的那个时空里,鸣人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世界没什么顺其自然,名正言顺的好事的,充其量也只能算你走运罢了。
他走到现在,途经这么多时空,也早已看得透彻,他的一念之差,便会决定了他最后是浪迹天涯,还是家庭美满。
「我懂了。」他收剑入鞘,「那个家伙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好好待她。」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宁次叫停了脚步。
「你想知道她今天有没有答应我的求婚吗?」
佐助侧了侧头,看向他,留下一个眼神后,什么都不说地在他的面前开启时空之门,跨了进去。
他不想知道樱是否答应了那个男人的求婚,他不想让这段记忆进入他的脑中。他受到的打击已经足够多了,他不希望在未来还要背负着这些令他心如刀割的回忆面对着属于他的樱。
黑色的时空之门在宁次的面前关闭,他稳稳地立在原地,风吹过他脚边的树叶,卷起他的衣摆。
「樱。」宁次轻声唤道,温和的视线看向另一侧的树影,「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呢?」
「宁次君才是呢。」女人俏皮地从树影中走了出来,伸出手将他被晚风吹得冰凉的掌握起,「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他摸了摸她的头,指尖顺下滑到她光洁的额头,他轻轻地在她的眉心留下一个亲吻,含笑着道——
「你说呢?」